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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征子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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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征子(上)

征吃路上要當心,六條斜線看仔細。

想逃征子需用計,不能征吃別賭氣。

天時地利很重要,防止引征趕快提。

——圍棋征子口訣

醫院距離衣晚寧住的公寓不遠。在打車還是走過去這個問題上,她沒有過多猶豫。

夜風那麽舒服,不走走多可惜啊。

霓虹燈閃爍著紅黃藍綠,小販的吆喝、行人的談笑、車輛的鳴笛交織在一起。成了這座城市的夜景。

可惜走著走著,她有一種忽然被剝離現實世界的異常,仿佛自己成了一個高高在上的旁觀者,靜靜地看著煙火氣在眼前上演悲歡離合,卻無法置身其中。

山居一年,她一時無法適應城市的夜。

這明明是她熱愛渴望的生活。

不知為何,此刻她更向往起爛柯山的滿天星鬥,以及山裏即將到來的夏日蟬鳴合奏曲。

不由地嘆氣,怎麽才能最快完成手頭上的工作,她想返回散發著土腥味的鄉野了。

想到這裏,她暗笑:大概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圍城吧。

目前的亂局,她貿然介入不是好選擇。好在天和集團現在的掌舵人是黃伯伯,多多少少會有一點助力。

但是她現在所作所為,幾乎算是掀開天和集團最大的遮羞布。

查完這一次,估摸會老死不相往來吧。

“值得嗎?”她問自己,就為了一個遲到的公道。

飄忽的目光穿透熙熙攘攘的人群,落在了更遠的地方。如同夜空中飄蕩的暗雲,時而聚攏,時而散開,始終無法遮住天穹的明月。

“差點忘了。”衣晚寧翻出一個熟悉的號碼,準備按下撥打鍵時,卻猶豫了。

這時,手機竟然響起來。居然是她要打的那個號碼。

衣晚寧耷拉肩膀,接起來,“餵,黃伯伯。我是晚寧。”

“別站路邊發呆了,過來幫我拿串。”那頭傳來的爽朗聲音,以及同樣呼嘯而過的摩托鳴笛聲。

衣晚寧拿著電話,視線開始搜索,發現站在烤魷魚攤子前,向她熱情招手的黃伯伯。

“您這是……胰島素打了嗎?”她還記得這位老人家因為家族遺傳糖尿病,導致無法大快朵頤。

“掃興!吃消夜不要說這種不開t心的事。”

待兩人坐在公用折疊桌上,一樣一樣攤開排隊買的消夜。衣晚寧開始粗略估算一下,這一桌子的小吃,卡路裏絕對嚴重超標。

一頓頂三頓。

而且什麽高油高糖高鹽,越不健康越來勁!

如願手拿滋油羊肉串的老頭子,開朗地笑著,“吃吧……我那傻兒子折騰你一晚上,多吃點補補。”

正咬著魷魚串的衣晚寧楞了一下,“你知道他進醫院?”她還沒打電話通知啊。

“歐陽家那麽大陣仗,能不知道嗎?已經派人給他送洗漱用品和衣服了。”黃伯伯一身昂貴西裝,坐在路邊攤格外紮眼,不時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。

讓衣晚寧忍不住笑了兩聲。

結婚前,從黃庭軒口中得知黃伯伯的各種奇妙事跡。

年輕時候的黃伯伯是一位叛逆的地下搖滾青年,曾經在國外最好的商學院讀書。據說還頗受導師們的喜愛,是金融系教授的得意門生。

結果畢業前,年輕的黃伯伯覺得人生太無趣了,拒絕精英主義的規訓,幹脆利落地撕掉畢業證書,脫離家人去搞地下搖滾。

因為家裏斷了收入來源,沒錢沒學歷,當過工地搬運工、碼頭裝卸工人,健身房教練、甚至去唐人街洗碗維持音樂夢想。後來遇到了黃庭軒溫柔又美麗的媽媽,才停止了四處漂泊。回國靠著倒賣二手樂器養家糊口。

可以說,幾乎肆意地過完了自己的前半生。

但是面對黃庭軒,卻變成了既嚴厲又保守的中式傳統父親:這也不許做,那也不許做。

黃庭軒的母親去世早,面對唯一親人,兩人關系不太好。她幾乎沒見過黃庭軒主動去聯系他父親。

即使接到黃父打來的電話,黃庭軒也極為不耐煩,隨意說上兩句就掛了。

結婚前,因為她忙著畢業季的瑣事,還有為婚禮奔波。私下倒是約了黃伯伯幾次,但是一直沒有時間正式上門拜訪。老頭子也以工作繁忙,拒絕她上門拜訪。只是托人送了結婚禮物。

婚後,去黃家拜訪的2次,黃家的長輩都在,黃家人基本對她沒什麽好臉色。

她下意識認為黃伯伯是很不好相處的糟老頭。

直到離婚前,老頭子專程上門道歉,他沒有教育好兒子,因為個人成見,沒有好好祝福她們的婚姻。他很愧疚,並且順手幫她解決了最大的麻煩。

那時她才知道。老頭子性格極其別扭,不善於用言語表達。

那年,他的妻子去世後,等他從悲傷中走出來,已經不知怎麽和兒子相處了。後來,更不知怎麽和冒出來的兒媳婦相處。

怕惹兩人厭煩,才遠遠躲開,偷偷去關心。

頗為戲劇性的是,她和黃庭軒離婚後,她拉黑了所有和黃庭軒有關系的人,反倒留了黃伯伯的通訊方式,平日裏也是和黃伯伯發的訊息多一些。

“伯父,吃完你去醫院看看黃庭軒吧。”夜市的酸梅湯,一口下去全是香精的氣味,卻是解膩解辣的好東西。

可惜解不開人的心結。

聞言,黃伯伯搶過一串肥美的牛肉串,嗦了一口才說,“不去,我又不是醫生,更不是護士。又不是我看一眼,他就能立刻好。”

別扭的小老頭!看著黃伯伯一口喝掉半瓶冰啤酒裝模作樣的神情,衣晚寧杵著下巴,咬一口魷魚,狀似無心地問:“黃庭軒的媽媽會酒精過敏嗎?”

嘈雜的人聲,四散的食物香氣。

老人家的眼中閃過一抹懷念,“會啊!啤酒鴨、齁甜的酒心巧克力、加了朗姆酒的糕點,只要一丁點酒精,她就會過敏……”

“果然是遺傳啊……伯父,當年黃庭軒學棋,你怎麽會同意。沒道理啊。”職業圍棋之路基本偏離了黃伯伯為黃庭軒規劃的人生,想必爭吵不會少。

一提起這事,黃伯伯忍不住笑得溫柔,眼睛亮得像爛柯山的漫天星鬥,“我不懂圍棋,也不懂什麽職業。只是他媽媽說,小軒是圍棋天才……快點吃,我還叫了烤豬蹄。這破城市,也就這條街的夜市最讓人留戀,尤其烤豬蹄,三十年沒變過,庭軒的媽媽最喜歡了。”

烤豬蹄?!手裏的魷魚串頓時就不香了。

不一會兒,烤得金黃酥脆的烤豬蹄送上桌。

埋頭啃豬蹄的兩人,壓根不管自己的手機響了又熄,畢竟手上戴著手套,實在不方便。

“老板,再炒一碗蒜蓉小龍蝦。”意猶未盡的衣晚寧再點了一盒小龍蝦。

“好嘞。”

夜市的人漸漸少了,黃伯伯搶走最後一只小龍蝦,得意地剝開丟進嘴裏,“說說,你怎麽會幫連鼎文做事,待山裏制香不是挺好的嗎?改天我還能上門支持一下你的生意。我跟你嗦,連家小子不簡單,年紀輕輕可以跨界做好古董和投資兩件事,還能給那群大鱷做掮客,絕對是狠人中的狠人!而且紅顏知己一堆。相比之下,我家的傻兒子省事省心純情,隨便哄哄就屁顛屁顛跟你後面。就算說謊,也能一眼看穿,找老公,還是找這種比較好掌控的單純小夥子啊。”

倒也沒有那麽傻,還是挺聰明。而且非常自信!

“……有件事,我還沒問您呢。您怎麽變成了天和集團的掌門人。”從頭到尾,她完全不知情。還是第三人告知,她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,為什麽那時黃伯伯能解決那個麻煩。

話說到這,老頭子丟掉豬蹄骨,濕紙巾擦幹凈手後,嘆了好一會兒氣,才娓娓道來:“我大哥死了……你在黃家舊宅見過他,刻薄又霸道的老家夥,你也吃了不少排頭吧。但是我最好的哥哥。我這一輩子敢那麽任性,就因為有他頂著。後來,我父親杵著拐杖頂,頂不住了,我大哥的女兒按不住那群老滑頭,我只好站出來。”

這讓衣晚寧想起一年半前,轟動全市的車禍。天和集團的接班人去世,她完全沒有往那個方向思考……

“伯父,翻過年你快60了。你這種老派文藝青年,玩不過那群不要臉的中年人。”衣晚寧嘆氣。

天和集團內部最少有6個派系,互相都看對方不順眼,那位黃家大伯居然能維持住集團平衡,讓天和繼續做大做強。本就是一場奇跡的博弈。

現在,黃家最好的繼承人車禍走了。一生瀟灑的黃伯伯鐵定壓不住下面的牛鬼蛇神。

私企的腐敗比國企更加隱秘,更加難以追查。

“這不是有你嘛……吃了我那麽多東西,以後查到什麽,同步一份給我。”老頭子瀟灑地站起,丟下這句話就走了。

怎麽可能同步啊!

她的職業操守決不允許,頂多提醒黃伯伯,公司裏的誰誰誰挪用公款給小三買車買房。

“入夏以來,吃過最貴的消夜啊。”

更讓她意想不到的是,當她帶著一身燒烤的煙火氣息,漫步回到公寓樓下。

擡眼便見,那位身著旗袍的漂亮女子,優雅地步入了連鼎文的車中。

在這種情形之下,她本想借著夜色中建築物的陰影,悄無聲息地回到公寓。

然而,命運總愛看熱鬧。

車輛在她身邊緩緩停下,車窗半搖下,連鼎文的半張臉隱匿在黑暗中,渾身散發出的壓迫感,讓衣晚寧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,不敢輕易開口打招呼。

“那麽晚,去哪兒了?”連鼎文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。

“消夜。”衣晚寧半舉起沒吃完打包的烤肉盒。

輕輕的笑聲從另外一邊傳來,打破了這一刻的尷尬。

連鼎文嗯了一聲,旗袍靚女便假意捂自己的嘴。

“抱歉,失禮了……電話不接,以為你出什麽事了。”

衣晚寧聽了,心中不禁生出一絲愧疚。

她設身處地地想,如果是自己打電話連鼎文不接,也會擔心是否出了什麽事。別人心急如焚之時,她忙著搶豬蹄、小龍蝦,兩手沾滿了油,別說接電話了,連看手機一眼的工夫都沒有。

良心微微疼了一下。

“不好意思,夜市街熱鬧,沒聽見手機響。”

“連總,既然人找到,那我就先回去了。”旗袍靚女爽利下車,與衣晚寧揮手告別,還眨巴了一下眼睛。

“我也回去了。”

“等等。”

他拎著一只精致的檀木食盒下車,掃了一眼她手裏的塑料袋。便把食盒遞過去,頗有眼力見的衣晚寧趕忙接過,沈甸甸,也不知裝了什麽。

“拿回去吃吧。”連鼎文的話語簡潔而直接。

她輕輕掀開一個角,清香撲鼻。

“大晚上,怎麽好意思呢。”

“嘴角還有辣油……”連鼎文帶著笑意輕聲提醒。

衣晚寧臉一紅,立刻抽出紙巾胡亂擦了一下,確實有些失禮了。

連鼎文輕聲提議,“以後,你想吃夜市,可以叫我。”

“誒誒,那可不行。萬一把你吃進醫院怎麽辦。我可不想再大半夜跑醫院了。”

“醫院?”連鼎文察覺到了,但是他沒有說出口,只是道了一聲晚安便離去,看起來不太高興t。

徒留拎著木盒的衣晚寧,在夜風中輕嘆,馬無夜草不肥。

今晚的卡路裏,堆積如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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